從癡有愛,則我病生。
都是冷CP。

【俏硯】酒茶

本子的最後一篇文,其實寫得沒有很滿意,總覺得想表達的東西不夠清楚,但已經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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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孤鳴在海境勉強喝了大半年的百里聞香仍是不習慣其清苦的滋味,他本對茶毫無興趣,酒才是心頭好。但想飲酒,宮中可到之處竟遍尋不著一滴酒水,市井所賣之酒味道又過於淺薄。他分外懷念以前在苗疆酒當水喝不虞匱乏的日子,若不是被鐵驌求衣坑來此,現下他應還在苗疆整日逍遙地找姪兒損友們乾杯。

 

後來終是耐不住肚裡酒蟲作祟,待尋得一段較為清閒的時日,他鑽至御膳房找上硯寒清,偷偷詢問他何處有好酒可飲,硯寒清正持筷試菜,下意識回答:「御膳房。」尋思了一會又道:「可自從娘娘中毒後,宮中飲食的把關變得極為嚴格,要想從中取酒自是不易,或者……鰲千歲府上想必貯存許多上好佳釀。」

 

本來千雪乍聞神色一亮,然聽至後半句整個人又無精打采起來,像匹耳朵垂冗著的狼。說實在若真要他進御膳房摸出一兩罈原也非難事,但他不想連累下人受罰。至於最後一句,他也明白硯寒清不過是在說個冷笑話罷了,畢竟他不是風逍遙,為了燒酒可以賣命。

 

硯寒清見他一臉頹靡,放下筷子換成羹匙,舀起一匙熱湯仔細地吹了吹氣,方才慢條斯理道:「我家小院地底倒是還埋有數罈陳年老酒,若狼主不嫌棄,可拿來與你共享。但作為交換條件,狼主以後就別再老想著和在下切磋武藝了。」

 

千雪孤鳴爽快地一口答應:「沒問題!擇期不如撞日,那就現在吧!等你工作結束就出發!」

 

「我……」硯寒清一口湯汁硬生生梗在喉頭,差點嗆咳而出,他艱難地將湯吞嚥下去,洗淨筷子與羹匙,才無奈地道:「狼主,我們走吧。」

 

千雪孤鳴極其自然地挽起硯寒清的手臂要他帶路,便風風火火地朝其居所進發。

 

「唉……」身不由己的人長長嘆了口氣,你們這些外境之人幾乎個個都是天大的麻煩,只有修儒讓人省心。

 

 

俏如來與硯寒清平日裡孟不離焦,焦不離孟,現下卻不在一起,那是他另有要務自個兒處理去了。待他將事情解決返回皇宮,欲如同往常一般到御膳房蹭頓吃食時,卻撲了個空,在宮內轉了一圈仍是不見硯寒清的身影。

 

他回到御膳房,倚著門框思考了半晌,仍是不明白今日他的飯友怎會扔下他一人,近來應無做得罪硯寒清之事才是呀。後來見桌邊一只碟子盛裝素菜數樣,一旁還附了碗滿滿的白米飯,想來這些應是特意為他所備,於是獨自用過膳,吃飽後心念把定,出了皇宮一路散步至硯寒清的居所,權當消食,神態優哉游哉。

 

可是此時他卻神情略微複雜地立在硯寒清的小院外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幅花好月圓,兩人把盞對飲的景象。蕭瑟秋風拂過,幾片半枯的葉子脫離樹梢顫巍巍地飄落至俏如來兜帽上頭,天氣是逐漸轉涼了。他想,若是吟詩作賦,此情此景或會更添風雅,但狼主想必是作不出的,還是別為難他吧。

 

他整了整不知神遊去何處的心緒,就站在院外喚道:「硯寒清。」


被呼名的人回頭一望,見是俏如來,有些不明所以,「你不能先進來再說話嗎?」

 

千雪孤鳴也熱絡道:「是啦俏如來,你也進來一起喝一杯吧!」

 

「願酒與朋友共」一直是千雪孤鳴奉行的信條,三人成飲最剛好,因他向來都與藏鏡人、溫皇飲酒兼插科打諢。他想俏如來是藏鏡人的姪子,就算並非千杯不醉,也應不至於一杯就倒。


白髮青年這才施施然邁步而入,卻不尋個位子落坐,而是緩步至硯寒清身旁,拿過溫於爐上的酒壺,執起他面前酒杯,斟了一杯飲盡才笑道:「你不夠朋友,飲酒居然不找我,該當罰一杯。」

硯寒清五味陳雜的目光落在對方手中屬於自己的杯子,「我以為你不飲酒。」

 

「我也以為自己再不碰酒,確實是許久未曾飲了。」俏如來說這話時隱隱含了些莫名的感嘆,繼而俐落地再添一杯,遞到硯寒清面前:「請吧。」

「好吧。」認命地接過酒杯,硯寒清正要飲下,卻聽見那清潤的嗓音又道:「從前我和朋友飲酒時有人教過我,飲前要先說『杯底不可飼金魚,喝到爽啦!』」

「那是你們中原的規矩。」他先是一怔,然後睇了俏如來一眼,這人那點作弄人的心思根本昭然若揭。

「耶~飲酒當配酒令才有趣味呀!」俏如來一雙金眸微瞇,笑吟吟望著他,卻伸手輕輕按住酒杯,手指順勢搭於他的手背。那人指尖微涼,貼在他未被護手覆蓋的皮膚瀰漫出零星寒意,腕間佛珠磕在陶土製的杯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硯寒清心中一動,這位鉅子哄人的本領是越發長進了,眼前形勢進退維谷,再折騰下去只怕難以收場,倒便宜了白看戲的狼主。最終只得嘆氣一聲妥協似地道:「呃……杯底不可飼金魚......喝到......爽啦......」說罷,感到臉頰似被先前入肚的酒水蒸得熱氣竄騰。

 

對面千雪孤鳴哈哈大笑,捧場地舉杯跟他碰了下酒杯。

「我再拿個杯子給你吧!」飲完此杯硯寒清彷彿有些坐立難安,隨口搭了幾句閒話後便匆匆起身回小屋取杯。

 
「俏如來你學會欺負人了。」千雪孤鳴清咳一聲,看向一旁安然自若的人。

「學以致用而已。」俏如來依舊笑意溫和,他感到懷裡的墨狂似乎嗡鳴了一聲,宛如附議。


酒是陳年好酒,味道醇厚後勁強烈,一罈酒三個人分很快就喝得底朝天。

俏如來的酒量過了許多年依然沒有太大的長進,硯寒清與千雪孤鳴尚無甚醉態,他已伏在石桌上,一隻手枕著額心,雙目半閉,顯露出有點難受的模樣。

 

「哇怎麼這麼快就倒啦?俏如來啊,你還好嗎?」千雪孤鳴見狀關切問道。

 

「我……還可以喝。」

 

「……」硯寒清搖了搖頭,「狼主,我先扶他入內休息,外面麻煩你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沒問題!他過一會若仍難受,給他弄點醒酒茶喝。」千雪孤鳴邊收拾還一邊嘮嘮叨叨地囑咐。硯寒清聽聞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他身為太醫令一員,本當不會疏忽。

 

他扶起俏如來,一手環住對方腰際,並將其一隻手臂繞過自己頸後搭在另一側肩頭,一步步緩緩走回不遠處的小屋。人喝了酒身子都充盈著暖意,兩人半側身軀緊密相貼,他愣是在這清冷的初秋時節感受到長夏的灼熱燥意。

 

 

「俏如來,別裝了,你並沒有外表看上去的那樣醉。」這是硯寒清關門後的第一句話,他扶著俏如來至桌邊坐下,順手點燃桌上紅燭。溫暖的火光中俏如來半側的臉隱於陰影,看得並不十分真切。

 

「果然瞞不過你。」俏如來笑了笑,睜開雙眼看向硯寒清,眼裡卻彷彿閃過一抹轉瞬即逝的疲憊。

 

「為何?」硯寒清不再與他拐彎抹角,單刀直入。

 

「我恐狼主意猶未盡又開第二罈來飲,若真醉倒就不太妙了。」頓了頓,才慢吞吞地補上一句,「這次算俏如來欠你一次,下回你若醉了換我背你便是。」

 

硯寒清不理會這聽起來就沒什麼誠意的承諾,定定望著他,「你有心事。」

 

「如此明顯嗎?」

 

「是你道行尚淺,逃不過本山人法眼。」他忍不住曲起手指湊上前敲了那人額頭一記。

 

「唔,知我者,果然莫若你呀。」輕嘆了一口氣,俏如來終是歛了笑容,抬手揉了揉眉心。雖是喝得不多,但此時酒力上湧使他感到一陣暈眩。心似乎也讓酒水泡得酸軟發脹,終日隱在背陽處的心事發了芽,瘋狂抽高生長。

 

他想若今日與他對飲之人並非硯寒清,他必定不會順勢坦白哪怕半分心中所思。天生性格與際遇使然,他平時鮮少和人論及自身種種,一貫溫和淡然的外表下始終與人保持恰到好處的距離,但面對硯寒清,此種隔閡卻消彌無蹤。他們默契極佳,心意相通,任何事都瞞不過對方眼皮子,可也確實無須隱瞞。

 

「談不上心事,只是回憶起了一點往事。」俏如來停了半晌,方才繼續道﹕「我曾有一位友人名喚玄狐,他乃鐵精所化,犧牲於元邪皇之亂……」

 

硯寒清坐於一旁專注地聽。寒風自未關嚴的窗戶縫隙鑽入,桌上燒得旺盛的燭火晃了晃,安靜地淌下數滴蠟淚。

 

「……赴伏羲深淵決戰前,我們首次一同飲酒,和劍無極一起。說來你或許知道劍無極,他於魔世之亂時曾在海境短暫停留過。玄狐趁他與我皆醉得神智不清之時放倒我們,獨自攜了墨狂前往不滅火處,投爐了。」

 

俏如來細數從頭,從初時和玄狐的對立矛盾到後來的和解,至最後的結局,一一娓娓道來。他的語速不快,聲調平緩,期間偶有停頓,卻仍將來龍去脈交代得清楚明白,彷彿事過境遷,一切愁苦喜樂皆塵埃落定,死灰再也吹不起。

 

 「我雖明白自己不能保全一切……但那次確實並非……必要的犧牲。」然而說到此處他的語氣陡轉,像落在泥地的枯葉般乾澀,繼而忍不住閉上雙眼,不滅火熾熱的火光竟恍惚燒到眼前,鼻間與喉頭充塞著濃烈的硝煙味,使他難受地幾欲嗆咳連連。他想他身旁的人似乎從來不曾給他選擇的機會,郭箏是,師尊是,玄狐亦是。

 

「犧牲」二字在他心底擰成一個死結,非到最後關頭不輕易做下抉擇,他小心翼翼守著這條底線,仍防不了萬千變數。生命中有許多憾恨並非告訴自己已盡全力,就能得到那怕一絲一毫的解脫,於是死結恆久存在,大概就如他師尊那一樹永遠在風中飄盪的琉璃吧。

 

這時有人握住他的手,硯寒清的手掌涼爽乾燥,終於使他回過神來。俏如來睜開眼,視界中映入一片靛青,那是對方衣袍的顏色,如夢魘般的火光漸漸消褪,他望向硯寒清,卻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硯寒清也沉默,從他認識俏如來開始,這人總是一副死皮賴臉的德行,也不知被他那張笑臉拐過多少次火坑,誰料到幾杯黃湯下肚竟給輕易地逼出了原形,卻又非尋常意義上的醉酒失態,畫風清奇且崎嶇。

 

他明白少年的心縱使曾歷經千百鍛鑄,鐵下仍是肉做的,往事並不如煙,悉數皆深烙在對方骨血,但他卻不太願意去思量,此後鮮血與熱淚,會在何時迎來流乾的那日。

 

俏如來順從地接過對方遞來的一杯茶,只當他是要自己解酒潤喉,卻聽硯寒清低聲道﹕「人人都說一醉解千愁,但這世上酒無法銷解的苦痛也確實太多,難為你了。」

 

熱茶捧在手裡暖烘烘的,俏如來眉眼舒展,那壺茶水原是進屋便見擺在桌面,現下早成冷茶,硯寒清這是用內力烘過了杯盞。

 

「即使如此,俏如來倒不討厭酒。那……你喜愛飲酒嗎?」他的神色雖仍黯淡,但似乎比初時輕鬆不少,像是為了緩和氣氛拋出了另一話題。

 

這還真是個好問題。

 

事實上硯寒清不喜飲酒。源於幼時常被朝堂上素有聲望的父親拎去出席各種宴飲集會。父親對他期望甚高,不僅時時在他耳邊叨唸,也愛在大庭廣眾下給眾賓客來一通演說,每每讓他尷尬萬分,像是一條躺在砧板上任眾人目光宰割的魚,他想若此刻地上裂出一道隙縫,他絕對會毫不遲疑游入避難。

 

自吹自擂結束,隨之而來即是各種天花亂墜的恭維。他冷眼旁觀,只覺得入耳的言語浮誇虛偽的讓人發笑,同時連帶對酒也產生不了太多的好感。宴會上酒過三巡往往便可見某些平日姿態甚高的鮫人原形畢露,言語失禮舉止荒誕,與群魔亂舞相差無幾。

 

脫離家族後他在自己院子埋下數罈酒,原只是打算偶爾興致來時可以小酌數杯遣懷自娛,不曾想過竟會有拿出來招待人的一日。

 

「本來不太喜歡,今日卻不再那麼討厭了。」

 

「當然,不要喊那奇怪的酒令更好。」

 

俏如來溫柔地笑了。

 

我有一瓢酒,與君今夕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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