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癡有愛,則我病生。
都是冷CP。

【鳳淒萬聖12h 15:00 】一生所愛

*現代背景


=====


「最後再確認一次,被告禁世淒狂,你承認對被害人盡夜明韜犯下刑法第271條第1項殺人罪嗎?」庭上審判長問道。


「是。」禁世淒狂自被告席站起身,朗聲回答。


坐於被告身旁的辯護律師面容白淨,此刻臉色卻一片慘淡,像結結實實吃了記敗仗般頹唐絕望。禁世淒狂坐下後,瑯笑衣──他的律師伸出了右手,緊緊握住隱在桌面下禁世淒狂的手,一根根手指嵌入他的指縫,力道大得他有些發疼。


這一字投落於法庭便如枚石子入湖心,盪出一圈圈無聲無息的漣漪,塵埃落定般的死寂瀰漫開來,先前言詞犀利的金髮檢察官也未再開口。今日這場言詞辯論上,問菩提提出新發現的證物──一把沾有被告指紋與被害人血跡的短刀,發現於案發地點不遠一處古寺的菩提樹下,結合先前禁世淒狂投案時的自白,罪證俱全。現下只有書記官製作筆錄敲打鍵盤的聲響,答答答答,如判決前的奏樂。


無須再置一辭,即使合議庭尚未做出判決,在場眾人皆已明瞭此案結果。


禁世淒狂的臉上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情,整個人一派平靜,若更仔細瞧去,他的嘴角甚至隱含一絲從容的笑意,極度完美詮釋一名冷血殺人魔的形象。他的雙手被銬,垂於身前,現下被瑯笑衣死命攥住,對方發冷的手掌如涼鐵般笨拙生硬地包覆著他。笑依的手在顫抖,他想,為什麼?無論如何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各償所願,他應該歡喜,他......


上前的兩名法警打斷禁世淒狂的思緒,一左一右扣住他的胳膊將他帶離法庭,幾日後將移送他至餘生該去之地。厚重的大門緩緩開啟又闔上,瑯笑衣默默地望著門的方向,突感胃一陣洶湧翻騰,伴著針扎似的疼,於是忍不住彎下腰死死摀住絞痛處,額上沁出細密冷汗,他的胃病非常合時宜地發作起來。


宣示判決另外擇日舉行,最後一場言詞辯論的庭審結束了。


*


隳魔生技集團總裁因殺人罪被法院判決無期徒刑,褫奪公權終身。


替禁世淒狂辯護者乃業界知名律師,大公司砸重金聘請律師作法務本就理所應當,卻有匿名人士向媒體爆料,瑯笑衣的身分為禁世淒狂的同性戀人。事實上這在業界早已不是什麼新奇秘密,然而堂而皇之登上社群網站數日來點擊率最高的熱門新聞卻又是另一回事。


出了法院大門,守在外頭已久的記者們一窩蜂包圍住瑯笑衣,勢如餓虎撲羊,將麥克風爭先恐後遞至他的嘴邊,各種問題亂哄哄當頭砸下──禁世淒狂的犯案動機為何?對於敗訴律師有何感想?是否會再提上訴?


瑯笑衣低著頭並未回答任何一個問題,他提著公事包被困在人牆裡寸步難行,只好開口表明自己不願受訪,聲音很低,與記者們在烈日下陷入僵持。牆的最外層還有不少湊熱鬧的圍觀群眾,見他什麼都不願說,好奇心未得滿足,耐心隨著背上汗水的蒸發一點一滴耗罄,忍不住紛紛發難,罵他瞎了眼竟幫那款人辯護,都是一丘之貉,傷風敗俗至極。


禁世淒狂是哪款人?有錢人。有錢人會幹的缺德事他一樣不缺,他的公司明面上是合法的營利法人,卻總有傳言他們與黑道勾結,暗地裡做的那些非法生意才因此得以順風順水。


他的髮妻早年因病過世,只留下一名獨子,獨子與他的關係劍拔弩張,不認他這個父親。這些都是那樁新聞之後人們更悉心深入挖掘所得情報,於是瑯笑衣的出現使大家恍然大悟,他成了串聯這一切的線索。出軌、同性戀,豪門八點檔劇情精彩絕倫高潮迭起,輕鬆占掉一本八卦雜誌一半以上的頁數。


且讓我們將目光放回這則凶殺案,對於這種人來說,為吞掉公司所有股份而幹下殺掉兄弟這等冷血之事仔細想想似乎也不甚意外了。


正午的日光曬在瑯笑衣那身深色西裝上,毒辣似鞭笞,使他感到一陣目眩眼花,周遭的喧鬧一下子彷彿離他很遙遠,直到公事包遭人碰一聲擠落於地,他蹲下身想拾起,不意那皮包又不知被誰踩了一腳,灰灰髒髒一個鞋印,他快速將包撿起,搖搖晃晃站起身,想擠出人群,卻發現自己連維持站姿都很勉強,似乎所有力氣已於方才的庭審全數耗盡。


幸而一名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奮力衝破人牆,適時出現在他的視野中,拽著他的胳膊帶他離開現場。


瑯笑衣任由自己像個布偶似的讓對方大力拖著,目光順著抓住他的手臂向上看去,乾裂的雙唇輕吐出兩字,冽......刀.......


*


冽刀問瑯笑衣,你還好嗎?


瑯笑衣說我很好,不好的人是淒狂,我對不起他。


冽刀說你已經盡力了,相信他不會怪你。


他頓了頓又道:「我是你們的朋友,你也知道,你們兩個無論是誰進去我都會感到遺憾,但現在這樣或許是他所希望的。」


他是聰明人,明白有些話只可點到為止,再多就失卻分寸了。


瑯笑衣低下頭不說話了。


他們坐在瑯笑衣與禁世淒狂同居的電梯大樓的沙發上,瑯笑衣服下胃藥後臉色恢復許多,握著水杯同冽刀有一搭沒一搭談話。此刻的他卻垂著頭顯得無比疲倦,讓話題無預兆戛然而止,任憑沉默結冰似的冷冷將客廳這小方盒子給凍住。


冽刀識趣地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說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他也不要瑯笑衣送,走至玄關換上自己的鞋,將客用拖鞋整齊擺放在另一雙黑色拖鞋旁,逕自開門離去。


關門的聲響短暫劃開安靜的空氣,室內隨即又復歸岑寂。瑯笑衣如夢初醒,現在只有他一個人了。


他轉了個身,臉朝沙發椅背緩緩躺平,讓這套當初由禁世淒狂挑選的真皮沙發全心全意接住他,不久便沉沉睡去。醒來時暮色四合,天光愈漸微弱,客廳的面目曖昧模糊了起來。


工作忙碌的緣故,他與淒狂的晚餐時間皆不太固定,有時極早有時極晚,往往點外賣果腹,只有在週末的時候他偶爾會親自下廚,煮一些不油膩的家常菜,聊勝於無地挽救一下健康。


飯後他會去陽臺抽一根煙,從二十四樓的高度俯瞰而去,夜晚的城市在吞雲吐霧間舒展成畫,萬家燈火如碎金般點點躍入眼底,這是屬於大都市的活力,即使入了夜仍舊璀璨一片,他享受著腳下這繁忙的有秩序的一切。


然後他的煙就被人自指間抽走了,他聽見禁世淒狂問他,笑依在想什麼呢?


禁世淒狂這壞習慣行之有年,最初還會禮貌地問笑依煙能不能借我抽一下,不知何時起直接省略此一步驟,總愛拿濕淋淋的雙手從後環住他的腰去拿他的煙,雙脣含住尚還濕潤的煙嘴深深吸一口,雙眼瞇了起來,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


「吸夠了?」瑯笑衣再度抽回自己的煙吸上一口,反客為主攬住禁世淒狂,轉向他低下頭笑問道。輕薄煙霧擦過禁世淒狂耳邊,瑯笑衣的氣味盈滿他鼻尖,衣服的洗衣精淡香混和著略嫌濃重的煙味,讓他的腦袋有些暈眩,願意就此沉溺在其中。


但他可沒忘記剛才問的問題。


「你問我在想什麼,我在心裡算著你這次什麼時候會過來呢,淒狂你這次動作很快啊。」瑯笑衣回答。


「洗碗機是偉大的發明,我們早該買了。」


禁世淒狂望著對方,紫色眼睛盈滿討賞似的笑意,璀亮如水晶,一點未散的青煙迷迷濛濛縹緲在兩人之間,但這並不妨礙瑯笑衣準確地銜住戀人雙唇,讓彼此深深交換了一個微苦而嗆辣的吻。


今日並非周末,然而他把出庭後的工作全推掉了,因此有足夠的時間替自己準備晚餐。他例行公事般自冰箱拿出食材,切好烹調,分成兩份,一份裝於瓷碗與瓷盤,另一份裝於玻璃微波餐盒,明日出門前微波好帶給禁世淒狂。他知道戀人並不愛隔夜菜,委屈他了。


陽臺上有風,習習涼意輕拂於身很是舒適,瑯笑衣吃過飯站在陽臺抽菸,他盯著暗夜中菸頭上一點星火,有些失神。淒狂呢,他怎麼還不過來?思緒漫遊至此,他猛然一回頭,燈光明亮的客廳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那雙黑色拖鞋仍舊待在玄關處,彷彿石英磚上頭無端破了個洞,黑黝黝地望不見盡頭。


他總算想起來,禁世淒狂已經被他親手送入了監獄。


*


看守所接見室的日光燈管閃爍了一下,在這極短暫的一滅一明間禁世淒狂已經被帶了出來,他的臉出現在接見臺上小小的半圓形窗口,原本死水般的目光在望見戀人的剎那一下被點亮。瑯笑衣怔了怔,將通過檢查的餐盒打開盒蓋推了過去,而後傾身向前,抬手幫禁世淒狂理了理額前幾縷微卷的碎髮,輕聲說你的頭髮都這麼長了呀。


羈押日久,禁世淒狂整個人憔悴不少,原本豐潤的臉龐消瘦下去,襯得下頷線條峻似刀削,他將一側臉頰貼至瑯笑衣手掌上磨蹭,像一隻黑色賓士尋求撫慰。這是他們平時安慰彼此的動作,屬於情人間親密的舉動,以往四下無人時才會這樣做,如今卻也顧不得許多。


「笑依不用擔心,之後入監頭髮就要剃掉了,理一個大平頭,你就當我是去當兵吧,答應我絕對不可以兵變。」禁世淒狂說完,自己笑了一聲,彷彿這是個挺有趣的笑話。

「好,我答應你。」瑯笑衣順著他的話承諾,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又輕撫了對方臉頰數下才收回手,說淒狂快吃吧,時間不多了。


禁世淒狂這才願意理會眼前被冷落已久的飯盒,燉得軟爛的切塊紅燒牛肉冒著香噴噴的熱氣,比看守所的伙食好上太多,他右手執筷,左手卻一把抓住瑯笑衣剛收回的手。陪我,他說。


瑯笑衣柔聲回道:「好。」


於是他就這樣握著瑯笑衣的手吃完這頓飯,此時距離接見時間結束只餘五六分鐘。


瑯笑衣見他用完餐,抽出紙巾幫他擦了擦嘴後便動手收拾桌上餐具,將微波餐盒的蓋子扣上時冷不防聽見對方喚他的名字:「笑依。」


「嗯?我在。」


「我很想你。」


瑯笑衣猛地抬頭直視眼前人,微波餐盒磕在桌面上發出一聲巨響,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有什麼東西正崩解碎裂成片片,四散一地無從收拾。他的聲音有些發顫,「這是你的真心話?淒狂?」


「是,我從沒恨過你。事情已經發生,現在也得到解決,你可以安心了,我認識的笑依不該為此困住。」禁世淒狂湊到他耳邊低聲道,坦然地像是把一顆心掏出來交付對方檢視。


「但是我後悔了,淒狂,我真的後悔。」瑯笑衣用雙手摀住臉龐,肩膀垮了下去,喃喃重複著這句話,卻不知這後悔究竟指的是哪一樁。


「接見時間已到,請家屬收拾一下該準備離開了。」不遠處管理人走上前提醒道。


*


上訴──被告之訴無理由,判決駁回;再上訴──被告之訴無理由,維持二審原判決。


全案定讞。


瑯笑衣變本加厲地忙碌,幾近到了以辦公室為家的地步。他由公司法務一躍而升至禁世淒狂的位子,對於此人事異動,公司上下無人有異議,畢竟形式上這調令是前老闆親自交代,實質上在公司流傳已久的入職守則第一條有云──跟瑯笑衣過不去便是跟自己飯碗過不去。


除卻打理公司事務,他把日子用一樁又一樁公益案件填滿,日常公司與法院兩點一線。他亦為禁世淒狂提起上訴、再上訴,希冀法院能看在被告是主動投案的份上減輕刑期,可是歷經了三審,判決如山未曾改易。


每個月的月初他會開一個半小時的車到監獄探視禁世淒狂,去必攜戀人愛吃的餐點,直到生病前皆未曾間斷。


一紙塞在信箱內社區大學讀經班的宣傳單讓他此後將閒暇時間全投擲入佛法。


心巖是瑯笑衣在讀經班認識的朋友。他是講經老師父的弟子,也是此門課的助教,幫忙處理講經以外印製、發放講義等一切雜務。


老師父身材高大,雖上了年紀背脊仍挺得筆直,一口長長的白髯保養得宜,看上去頗有威嚴,一開口倒是和藹可親。惟其打扮略異於一般低調的出家人,無論何時皆著一身金燦袈裟,上課時於講臺上一站──萬丈光芒直接普照教室眾生。


至於年輕僧人有著一張娃娃臉,聲音卻低沉穩重,一雙琉璃色眼眸清透端正。瑯笑衣第一眼見到他,就知道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然而他讀經快,悟性高,師徒二人都對他印象深刻,於是交流幾回,很快便熟絡起來,不久他即決定皈依在老師父門下,法名鳳懺,在家修行。老師父曾幾次語重心長地私下對他說他實有佛緣,希望他能好好珍惜,潛心修行。


有佛緣嗎?


夜半失眠,百無聊賴翻著佛經的他在澄黃夜燈下扯出一抹苦笑。


*


應心巖之邀參觀滅度梵宇的那一日天朗氣清,秋天的陽光明媚而溫和,曬在人身上是一片適宜的暖意。滅度梵宇──心巖師徒倆修行的古剎,亦為著名觀光勝地──皈依山門、梵宇山瀑、西川如來岩等皆是遊客熱門打卡景點,尤其涅槃萬因頂上那棵百年菩提老樹,枝幹蒼勁,樹頂猶然枝繁葉茂,更是來梵宇必造訪之處。


往滅度梵宇的這條路他很熟悉,事實上這並非瑯笑衣第一次來到滅度梵宇。


兩年前盡夜明韜的遺體便是在滅度梵宇附近的山谷中被尋獲,最初死者體內超標的酒精濃度使警方朝酒後失足跌落山谷的方向偵辦結案,後在盡夜明韜的戀人伽樓尋紘豁盡所有,動用了一切人脈要求重啟調查下,才發現盡夜明韜腹部遭酒瓶碎片刺入的傷痕另有蹊蹺,檢察官偵訊相關人員的過程中禁世淒狂坦承犯案,真相最終得以昭雪。


謀殺盡夜明韜確實是一場籌劃已久的鬼迷心竅。


而瑯笑衣做事向來天衣無縫,這次也不例外。


心巖領他將各處景致皆逛過了一遍,末了邀請他去並未對外開放的文殊苑飲茶。


沸水徐徐注入陶壺之中,壺口霎時湧起一片白浪般的煙霧,香氣四溢,心巖蓋上壺蓋,稍作等待,方熟練地執壺斟滿眼前兩只陶杯,將其中一杯遞給瑯笑衣。


「好喝,心嚴師父的手藝真好。」瑯笑衣喝了一口後讚道。


「被師父他老人家磨出來的,師父愛喝茶,常說要做他弟子會的第一件事是泡茶。」心巖態度也不似平時拘謹,握著杯子淺笑道。


這勾起了瑯笑衣的好奇,「心巖師父是在什麼因緣下入寺修行呢?」


「我是孤兒,從小便跟著師父在這裡修行,雖是出家人,但用你們的說法來講,梵宇於我而言就像家一般的存在。」


心巖見瑯笑衣並未接話,於是繼續問道:「那鳳懺呢?似乎未曾聽你提起過你的家人。」


「我有一名同性戀人,他現在……因為一些原因我們現在並未住在一起。」瑯笑衣並未避諱,他望著仍冒著白煙的杯口,目光似乎被那熱氣蒸得柔和如天邊夕暉。


「至於為什麼會接觸佛法,我想是因為……想懺悔過去的一些事吧。」


忽來一陣清風惹得簷下鐵馬叮鈴作響,不久,晚課的鐘聲響了起來。


=====


剩下走36雨,搜繁體「鳳淒」

评论
热度 ( 10 )

© 風雪夜歸人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