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癡有愛,則我病生。
都是冷CP。

【俏硯】夏日

本子文鋤個草,去年夏天寫的,今年夏天發

------------------------------------------

俏如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抬手撈起放在床頭櫃上的鬧鐘,一看時間不過清晨六點。

這是他平常的起床時間,但今日是週六,也是暑假第一天。

雖然暑假期間他還是得定期回研究所值班,以及向導師默蒼離彙報論文進度,但這星期他的老師和冥醫先生難得出國旅遊七天,今日凌晨五點的飛機。他們的旅遊地點是羽國,自然也捎上他那來自羽國,平時沒給他少添麻煩的師兄上官鴻信做免費導遊,因此他可說幸運地多了一個禮拜的假期。

於是他放下鬧鐘,翻了個身打算再多睡一會,卻見對面仍在熟睡的硯寒清臉龐正好朝向他。

他瞇起眼,靜靜地凝視著他的睡容,對方覆在額前的瀏海蓬鬆蜷曲,微微亂翹著,清淺的呼吸聲在這靜謐的早晨裡明晰可聞。

若要俏如來用一個詞來形容此時的硯寒清,大概這人便像隻捲著自己尾巴睡覺的松鼠吧,但他明明就是條魚……

這樣胡思亂想一陣,他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撥弄對方瀏海,藏於瀏海下的青綠色鱗片露出些許,在晨光中反射出溫潤的光亮。

硯寒清在睡夢中似有所覺,眉頭微微皺起,眼睫小幅度地顫了顫,然後,捲著懷裡的被子一翻身,只留一個背影給俏如來。

俏如來愣了一下,默默地收回手,安分地不再有所動作,躺了一會,也感到一股濃重的睡意重新湧上,復又闔上了眼皮。

再醒來已是兩個小時以後。

身旁床位是空的,浴室傳來流水聲。不久,漱洗好的硯寒清自浴室內走出,推開臥室的門站在門口,手裡拿著捲髮棒,看向仍在床上的俏如來道:「我等下要去市場買菜和早餐,你若還累就再睡一會,若不累就和我一起去吧。」

俏如來望著他唔了一聲,掀開身上薄被果斷起床了。

市場距離他們家不遠,騎車五六分鐘即可到達。上午九點的日光已經強烈的刺目,彷彿一盞熱力四射的聚光燈,將柏油路面炙烤得油光水亮,不時竄出絲絲熱氣。

「清晨時我做了個夢,夢裡我變成小孩,站在一片寬廣的草原上正享受著涼風,突然不知從何處竄出一隻白色的小狐狸朝我衝來,幾乎把我撲倒在地,後來整隻狐狸掛在我身上不算,兩隻前爪還不安分地亂揮想要撓我的瀏海。你說,這隻狐狸是不是很可惡?」

兩人騎摩托車至市場,車停在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坐在後座的硯寒清語氣淡淡地向俏如來起此事,溫熱的氣息卻有意無意噴灑在他的耳邊,俏如來的耳朵頓時泛起一陣淺紅,被安全帽半罩住的臉上覆著一層薄汗,也不知是給熱的還是臊的。

「我想那隻狐狸肯定對你有絕佳好感。」說完見後頭人沒回應,他停頓了一下,方又軟軟地道:「……你早上是醒著的?」

硯寒清仍是不答,環在俏如來腰上的手卻冷不防使力收緊,感受到前座的人身體幾不可察地一震,才心情很好的提醒道:「綠燈了。」

好不容易在市場買好了菜,硯寒清買菜,俏如來提菜,他們又晃去市場附近的傳統早餐店買了冰豆漿、蛋餅與飯糰。

市場裡的攤販對硯寒清皆很熱情,這留著棕色妹妹頭的青年是他們的常客,看著年紀很輕,但買起菜來卻熟練俐落,難得的是性子溫和有禮,不會胡亂殺價。

今日大嬸們發現他身後多了一名從未見過的白髮青年,面容還頗為清俊,看向他的眼神都藏不住好奇,忙熱烈地抓著硯寒清打聽這人身家根柢,更有直白一點的問法則是:「小硯啊,在你旁邊的帥哥是誰呀?看起來也很年輕,那有沒有女朋友啊?如果沒有的話阿姨可以幫忙介紹一下。」

其實她們也喜歡硯寒清,可這小子雖然謙和,卻總是予人一種隱約的清冷感,所以平常不怎麼敢打他的主意。這次他身旁居然跟著一位一眼看過就極難忘記的青年,那人看起來倒也平易近人,開玩笑也不會生氣的模樣。但她們又不好意思直接和本人攀談,就轉而轟炸已經算與他們混熟的硯寒清,也是趁機找話題跟他抬槓。

他們每到一個攤位便被拷問一次,從菜攤、肉攤、魚攤甚至到水果攤無一不能倖免,把硯寒清問得頭大不已,面上神情每經過一攤就僵硬一分,他現在十分後悔為什麼要把這個焦點聚合體帶出。

俏如來在他身後只是禮貌的點頭微笑,偶爾寒暄一下,直到聽見有無女朋友這千古不變的八卦問題,才大方地笑著回答:「我有對象了。」沒有提袋子的那隻手悄悄覆上硯寒清的手背,安撫性地用指尖蹭了蹭,又若無其事地收回。

「唉唷這樣呀,真羨慕那個有福氣的姑娘……祝你們幸福啊!」大嬸聽聞略為惋惜,一邊手裡將裝好魚塊的塑膠袋遞給硯寒清。

硯寒清此時早已黑了一臉。

「早知道帶著你會這麼招搖,就不該把你帶出門了。」硯寒清嘆了一聲,拿起桌上盛著冰豆漿的馬克杯喝了一口。

兩人此時像劫後餘生般坐在自家的餐桌前,吃著這份時間點有些遲的早餐。一旁風扇轉動著帶來陣陣涼意,硯寒清深感回到家真好。

他從來不喜成為焦點,只想低調度日,最好融入在眾人中永遠不要被拱出,這輩子高調的額度大概都在今天被使用完了。

「真是辛苦你了,不過你不能剝奪我上市場的權利。」俏如來一臉無辜,忍著笑咬了一口飯糰。外包糯米,內裹酥脆油條、肉鬆、酸菜、菜脯等多種餡料的傳統飯糰料多實在分量很足。

「好吧,其實帶一隻吉祥物上市場幫忙提菜籃,也還是不錯的。」硯寒清懶洋洋地瞥了俏如來一眼,改口道。

「哈。」

吃過早餐兩人坐在廚房閒聊了一會,硯寒清說修儒今晚會來借住一個星期,我們把客房收拾一下吧。

修儒是冥醫先生的義子,今年暑假過後就要升國中一年級。冥醫先生出國旅遊,放心不下他,就讓他到俏如來家借宿。

俏如來是因默蒼離而認識冥醫。研一那時每週總有一兩個晚上在研究室與師兄分別因作業、論文挨個被導師訓斥到了飯點,研究室門口總會出現一名穿著白大褂的藍髮男人,手裡拎著一個熱騰騰的飯盒,「蒼離啊別罵了,論文要緊肚子也要緊,先吃過飯再討論也不遲。對了這次我煮了青椒,不准挑食啊。」而他們的老師雖仍冷著一張臉,卻是起身接過飯盒,一擺手下了個暫時赦令,「一個小時後回來繼續。」

後來才知道他是學校附設醫院裡的醫師,也是默老師的多年好友兼同居人。來往多了自然也認識了他的義子。

硯寒清會認識修儒卻是偶然。那日下午修儒放學後一如往常走路回家,正慢步在斑馬線上時,一臺闖紅燈的摩托車呼嘯著高速朝這路口衝來,眼看就要撞上他,忽地手臂被人猛然拽住大力往後一拉,車子堪堪從眼前擦過。

驚魂未定的他抬眼一看,是個長相清秀的大哥哥,可此時他的眼神卻銳利的似有殺氣看向摩托車離去的方向,見修儒朝他望來,才收回視線道:「你沒事吧?」修儒搖搖頭,雖然有驚,但幸而最後無險,他說大哥哥非常謝謝你。硯寒清鬆開他的手臂,說沒事的話就趕緊回家吧。

本來硯寒清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是在此事過了約莫一個月,有次修儒奉冥醫之命到他們家送甜點給俏如來,恰好硯寒清也在家,才發現原來世界那麼小,救命恩人居然離自己這樣近。他看見硯寒清自是極開心,一張小臉都笑開了,此後硯寒清若有做甜點也會邀修儒到家裡一起享用,一來二回也就熟絡了。

客房原是一間小和室,空間不過三坪大小,但內有床鋪、書桌椅、衣櫥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他們家也不知是不是風水特別好,不時會有朋友或親人來借住,尤其是俏如來的二弟小空,在家裡待不下去時包袱收一收就來蹭飯蹭房間,簡直拿此處當第二個家。

「只有來你這邊爸才不會說話,何況我相信嫂子應該不會不歡迎我吧。」小空翹著二郎腿窩在沙發上,手裡還抱著一本漫畫,望著他大哥勾起一個欠揍的笑容。俏如來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拿起身旁的抱枕便擲了過去,高三生段考前一晚不好好準備功課,來這裡悠哉游哉地倒像在度假。那時硯寒清在廚房切水果沒聽到兄弟倆的對話,等他端著盤子回到客廳,客廳早已淪為戰場。

由於平時都有定期打掃,房間大致上挺乾淨,他們替床鋪換了新床單,自衣櫃裡拿出涼被與枕頭至陽臺晾曬,將木質地板掃拖過清潔就算告一個段落。

俏如來將一陣子沒開的窗戶打開通風,整個房間亮在日光中,很明淨。米色窗簾被微熱的風捲得起伏翻飛,他紮在腦後的一小搓白色馬尾也隨風飄動。

硯寒清反坐在書桌椅上,手撐木頭椅背托著下巴盯著俏如來的背影,慢騰騰說道:「今天天氣熱,你想不想玩水?」那馬尾在他視界內就像個狐狸尾巴,晃得他眼花。

「去哪玩?」俏如來回過頭,一臉興味地瞧著他。

「大街上,走吧!」硯寒清站起身,輕快地拎起放在一旁的掃具率先走出去。

「哈,誰叫魚親水是本性,俏如來只能捨命陪君子了。」俏如來也拾起水桶和拖把,跟在硯寒清身後笑道。

家住公寓六樓的兩人一道坐電梯下樓。俏如來到一樓外牆找公用水龍頭接水管,硯寒清至地下停車場將車子開出停於路邊。

正午烈日當頭,天空蔚藍如洗,無一絲白雲浮游。自屋內而出的兩人不久又是一身汗,俏如來提著水管將車子沖洗一遍,硯寒清再用抹布仔細擦拭。

俏如來沖罷車子抹了把額頭的汗,閒著無事隨意望了下周遭,看到一旁養著朱槿的花圃,那花艷紅似烈火,熱情地與這炎炎夏日相呼應。

「啊,我可以順便幫管理員澆花……」於是他愉快地將管口調往花圃。

「等等!你是給太陽曬傻了嗎?這水壓澆什麼花!花會死的!」硯寒清聽到大驚,趕忙扔下抹布,大步跨去搶過水管。

「咦?」俏如來尚不及反應,手上的水管就已被人搶去,卻沒想到硯寒清用力過猛,管口偏離原本位置,頓時自個兒竟硬生生被水柱噴了一頭一臉。

「……」

「……哈!這下真是如魚得水了,涼快嗎?」俏如來看他一身狼狽,衣衫短褲濕了大半片,噗哧一聲終是沒忍住笑。

硯寒清頂著一頭水珠面無表情,拿著水管的手一抖,呈半弧形的水柱就往俏如來身上招呼,「你不是說,要捨命陪君子嗎?那就來與我同樂啊。」末尾數字音咬得特別重,幾乎可從中聽出幾分挑釁的意味來。

俏如來搖了搖頭,唇畔笑意卻愈發濃厚,眼裡難得閃動著少年人才有的頑皮淘氣,他一閃身繞到車尾,完美避開水柱的攻勢,那水卻全數貢獻在他背後一人身上了。

「看到鬼!硯寒清你居然也有這麼瘋狂的一面?!」莫名遭到無妄之災的夢虯孫不可置信地大叫,他大老遠從街口走來就看到兩道熟悉的身影站在路邊不知在忙什麼活,快步上前正準備向他倆打招呼順便蹭午飯竟慘遭水攻。

「啊……龍子抱……抱歉。」硯寒清趕緊關了水龍頭,讓俏如來把尚未擦乾的車窗玻璃一一擦過後就準備上樓換衣,被無辜央及的夢虯孫也得換過一件衣服。

「沒事啦!午餐吃什麼比較重要。」夢虯孫擺擺手並不在意,他只是難得看見一向溫和內斂的人展露出如此鮮活的情緒而感到驚訝,再看一旁微笑著的俏如來,他才後知後覺地似乎明白了什麼。

俏如來擦好車,將抹布洗淨晾在車頂,又去洗了次手。一抬頭卻見日光下硯寒清的臉還淌著水滴,濕漉漉的瀏海一綹一綹貼在額前,眉梢眼睫都沾著水,一雙棕色眼眸乾淨透亮,彷彿也讓清水滌過一番。

他走上前抬起手,指腹輕柔地將落在他眼睫上的水珠拂去,之後那溫涼的指尖卻順勢貼著臉頰往下滑,似有若無擦過唇瓣。

硯寒清有些怔愣,覺得那觸感像被羽毛輕掃而過,同時那支羽毛也彷彿輕緩地搔進他心底,帶起一陣細碎的麻癢。

俏如來低低在他耳邊輕聲說:「你這是要化出原形了嗎?」

硯寒清臉上發紅咬牙切齒:「大白天別做白日夢了。」

雖被水潑了一身,但夢虯孫還是如願以償蹭到了一頓午餐,午餐吃紅蔥醬拌麵配涼拌胡蘿蔔絲與小黃瓜。飯後硯寒清自冰箱拿出早上買的芒果去皮切塊。夏季是芒果盛產期,澄黃的果肉盛在玻璃盤中不僅賞心悅目,還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夢虯孫收了碗筷放在水槽站在一旁看他忙碌,忍不住伸手欲偷拿一塊,卻被一道無奈的聲音阻擋:「龍子,你也知道碗櫃裡的叉子放在哪,麻煩你去拿了叉子再來吃吧。」

「喔。是說硯寒清,我早上去欲星移家看他,他咳咳咳的說如果我今天會遇到你,就讓我轉告你下週一你得跟老闆出國出差一個禮拜,因為他覺得他的感冒沒辦法好那麼快。」夢虯孫聽了他的話拿來三副叉子,叉起一塊芒果邊嚼邊說。

「啊?那你沒有幫我拒絕?」

「有啊!但欲星移說他不接受否定答案。」

「……嗯……唉。」

硯寒清仍舊半信半疑,畢竟出國出差一星期這怎麼說都算是件大事。他削完水果到客廳拿了自己的手機,想傳訊向欲星移確認,卻見手機右上角的訊息提示燈閃爍不停。解開螢幕鎖,果然是欲星移發來的消息,內容單刀直入,直接說明機票個資已更改好,他只要下週一一早到機場跟老闆北冥封宇會合就行。

他一手撫額躺倒在沙發上,頓時覺得頭特別疼,心特別累,無奈地想他不過就是個基層員工,什麼時候多了個老闆祕書的頭銜自己竟然不知道。

擦淨餐桌的俏如來留下夢虯孫在廚房洗碗,自己將水果端來客廳,慢悠悠地替他說出心裡話:「欲師叔當真是做人失敗,連一個和他職位相近的替代人選都找不到。」

順帶一提,欲星移是默蒼離大學及研究所的學弟,自從俏如來知道這層關係後都喚他欲師叔。

「我不想去……」硯寒清還靠在沙發扶手上做徒勞的掙扎。

突然他覺得有什麼冰涼的物體貼在唇上,拿開手一看不禁一愣,俏如來的臉龐近在咫尺,口裡啣了一小塊芒果湊在他唇邊,眼神溫柔地注視著他。

他順著他的意微微張口,那芒果就滑入他口中,軟嫩香甜的滋味盡驅暑氣,但俏如來的唇也順勢貼上他的,溫熱的舌頭毫不費力撬開他牙關,細細掃過齒列,得寸進尺地在他口中攻城掠地。

廚房水聲未停,他的雙手搭在俏如來肩頭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輕輕環住對方頸項接受這個吻。

「甜嗎?」俏如來眨眨眼。

「膩死了。」硯寒清坐起身,抹了抹唇角,語氣波瀾不驚。

「我可以跟欲師叔說,你的護照被我弄丟了。」俏如來言歸正傳,但提出的建議毫無建設性。

「那他應該會讓你代我去,他知道你現在放假。」硯寒清對他露出一個你為何還沒被默教授當掉的表情。

「你們在幹嘛?」夢虯孫掀開隔著客廳與廚房的簾子,狐疑地看向面色都不太正常的兩人,雖說今天天氣實在炎熱,但也不至於在已開了空調的客廳還熱到滿臉通紅吧?

硯寒清輕咳一聲:「沒什麼,我們來泡茶吧。」

茶是夢虯孫最愛喝的百里聞香,那是一種泡來香氣馥郁,入口卻苦澀非常的苦茶,但最能止渴消暑。俏如來第一次喝這種茶時苦的眉頭都皺起,後來因硯寒清與夢虯孫都愛好此味,時常在家泡來飲用或招待客人,喝著喝著也逐漸習慣了。

夢虯孫喝了茶,和他們閒聊一會後心滿意足地回去了,俏如來開筆電閱讀作業資料,身旁堆了一大摞厚重的參考書,硯寒清坐在他斜對角看書,兩人安靜地各據一方做自己的事,偶爾才交談數句,桌上兩杯香茗徐徐冒著熱氣。

時間隨著日光推移無聲無息地流過,當硯寒清放下書本,拿起桌上茶壺準備再替自己和俏如來各添一杯茶時,發現那人不知何時已靠在沙發上假寐,資料擱在膝頭,筆電螢幕仍亮著光。

他走過去把資料小心翼翼地拿起,還是驚動了本就睡得不深的人。

「唔……我睡著了嗎?硯仔……那你可以十分鐘後叫我嗎?」俏如來勉強睜開一隻眼,輕聲呢喃猶如夢囈。

「今天放假,懶散一點不要緊。」硯寒清漫不經心地以手覆住對方雙眼,感覺掌心被眼睫輕微刮搔後又歸於平靜,才緩緩拿開手。

他很少見到俏如來如此鬆懈無防備的睡姿,因其一向自律甚嚴,就算平常休假在家,不是批改學生作業,就是準備自己的論文,午休鮮少超過半小時,更別說是在下午小憩,生活緊湊規律被白紙墨字填的滿滿當當,在默老師門下讀博終歸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硯寒清想偶爾的放鬆當是無傷大雅,況且上午他們確實也忙活了一陣,多睡一會應該無妨吧。

俏如來睡眼惺忪地醒來時不見硯寒清。客廳空調已關,但仍殘留絲絲涼意,桌上不見茶具,想來已收拾妥當。日光逐漸微弱,天色快完全暗了下來,他坐在光線半暗不明的客廳裡發呆半晌,一轉頭才看見硯寒清站在落地門外講電話,地上迤邐一道長長的影子。

硯寒清說完電話推門進來,打開客廳的燈,對腦子尚有些渾沌的他道:「我剛剛打給修儒,跟他說我們半小時後會去接他,他可以開始收拾簡單的行李了。」

「嗯。你覺不覺得,我們像要去接放學的小朋友回家?」

「是是是,所以這位家長,你也去洗把臉順便整理一下頭髮吧。」硯寒清沒好氣地看了俏如來一眼,這人上午因打掃臨時綁起的馬尾早已散亂無章,但一張嘴倒是醒得比整個人都快,一開口就是調侃。

「硯寒清大哥、俏如來大哥,你們來啦!」修儒背了個淺藍色的包包自門後探出頭,一看見他們旋即興沖沖地蹦上前一手拉住一個,「我已經把東西都收好了!」

少年雖已進入青春期,但發育略顯遲緩,個頭只到硯寒清的肩膀。一頭蓬鬆的白色短髮外加一身淺色衣衫與短褲,在兩人中間一蹦一跳,讓人聯想到一團會行走的棉花糖。

硯寒清甩甩頭把這畫面趕出腦海,他想可能是最近甜點做多了。

「硯大哥你怎麼了?」

「沒事……」

「他呀,童心未泯,想吃棉花糖。」在他另一側的俏如來突然不疾不徐地出聲。

「啊?」修儒越發疑惑了。

「……還真是感謝您的解說啊。」

三人認真的討論了一下晚餐,最後決議仍是回家開伙。硯寒清炒了幾盤家常菜,再煮一大鍋海帶味增豆腐鮭魚湯便將晚餐搞定,鮭魚塊是早晨於市場所買,色澤特別新鮮。

做菜的時候修儒在硯寒清身旁當他的助手,幫忙洗菜遞調味料,兩個人看起來默契極佳。俏如來進廚房晃了一圈,眼見沒有他插手的餘地,施施然走至餐桌邊擺起碗筷,小組分工成功。

飯後照例有水果,一盤紅豔豔的西瓜切片擺在客廳桌子中央,修儒坐在桌前認真的寫寒假作業,偶爾有不懂之處便抬起頭來詢問翻著食譜看的硯寒清,俏如來則據在桌子的另一側繼續讀下午未看完的資料。

「你的暑假作業項目還真多。」硯寒清掃了一眼修儒手裡的本子,是國一數學先修練習題,旁邊還放著兩本國文試題與英文試題,一看就覺枯燥乏味。

「對呀,跟國小比起來多好多。」修儒微微苦著一張小臉。上星期一去新國中報到,領到新書包及一堆暑期教材,因下星期就是為期三週的暑期輔導了。回到家後蒼離先生翻了翻他的題本,淡淡地說在暑期輔導開始前他要把所有題本寫完一半。

話雖如此,修儒寫數學題目很是迅速,解題時幾乎不曾遲滯,飛快就將進度完成。硯寒清看著感到有些驚訝,他知道修儒並沒上任何先修補習班,但一想到他家那兩位家長又覺得這似乎理所當然了。

修儒好不容易寫完作業,又從書包裡拿出一個很有份量的材料包。

「這是什麼?」硯寒清好奇的問,連俏如來也放下手中磚頭厚的墨子朝他投來湊熱鬧的視線。

「這是去新學校報到時拿到的拼布抱枕材料包,雖然下禮拜才有家政課,但我想先研究一下。」修儒語調輕快,彷彿躍躍欲試。

抱枕拼布的主色是湖水綠,上有白色碎花圖樣,樣式頗為典雅。修儒縫紉的技巧熟練,針腳細密整齊,一點都不似初學者。

「你平時很常縫東西吧?」

「對呀,這其實也算是我的興趣,假日在家有空時會縫一些零錢包鉛筆袋來玩。對了!硯大哥你和俏如來大哥的生日在什麼時候?到時我想送你們一人一個筆袋。」修儒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俏如來微微一笑,想起不久前他曾參加醫院舉辦的義賣活動,其中有個攤位全是販賣手工縫製品,修儒的作品或許也在其中。

修儒小朋友平時在家作息良好,生理時鐘極為準時,不到九點半就已呵欠連連,眼皮沉重非常,隨時可閉上眼就地入睡。但他把縫至一半的抱枕扔在桌上還強撐著精神想和硯寒清繼續聊天,被硯寒清哭笑不得的趕去洗澡睡覺。

之後俏如來也闔上書冊,關了筆電,到硯寒清身旁坐下,隨即順理成章地往他身上一倒:「硯仔,我肩膀好僵硬。」

「這是當然,誰叫你坐那麼久,也不起來休息。」硯寒清推了下黏在身上的軟體動物,讓俏如來坐正才揉按他的雙肩,力道恰到好處。「小心不到三十歲,就得五十肩。」

「有你在不會的。」得了便宜的人笑得眉眼彎彎,卻不賣乖,且還遞上一句識相的奉承。

「得了,就你最會說話,還不是照給我惹一堆麻煩。」硯寒清一不小心加重了手中力道。

「哎……」俏如來下意識縮了縮肩,咱家硯大人不好收買呀。

臨睡前俏如來關上房間天花板的大燈,留了盞床頭小燈,兩人靠在床頭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空調帶來陣陣涼意,是合於入睡的溫度。

不久硯寒清的聲音逐漸染上一層朦朧的睏意,他拉了拉俏如來的手,示意他將離其較近的小燈關掉。

俏如來分明聽見卻遲遲沒有動作,硯寒清朝他投去疑惑的一眼,暖黃光暈中卻見俏如來眼裡盛著不明的笑意。

「怎麼了?」

「沒什麼。」俏如來的眉梢眼角皆含著溫情,目光溫潤似清泉,他可清楚看見其中投映著自己的倒影,他想這或許是他見過最澄淨的一雙眼。

硯寒清的胸口不覺蔓延出一片融融暖意,面頰卻不由自主在發燙,只得半歛了眼睫扔出一句,「我想睡了。」

「但我睡不著。」

「你睡不睡得著與我無關。」硯寒清半瞇著眼斜睨俏如來,一臉冷漠,果然這人正經不到幾秒又來找事。

「是嗎,你確定?」俏如來笑道,上挑的語尾卻頓時存了些說不清的意味。

「滾。」誰再跟他說史家大公子拘謹有禮的他可真要跳上去理論一番了,硯寒清忿忿地想,翻了個身不再理他。

但俏如來也只嘴上調戲,並未有再進一步的動作,畢竟他知道對方是真乏了。他終於起來關了小燈,轉回身躺下一手鬆鬆地摟在硯寒清腰上。

黑暗中只聽見他幽幽地道,下次讓欲師叔給你多幾天的補休。

硯寒清花了幾秒才意會到他所指為何,心下好笑卻又不由一軟,不發一言地翻過身面向俏如來,藉著自落地窗玻璃透入的微弱月光在他額上鮮紅的額印輕輕親吻。

「睡了。」

俏如來捉住他的手,朝他溫柔一笑,才閉上雙眼。

「晚安。」

评论 ( 2 )
热度 ( 28 )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風雪夜歸人 | Powered by LOFTER